鲜花( 0) 鸡蛋( 0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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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班了,又开始发愁。不为别的,为了吃,为了晚饭。有人该“切”了,混到咱这岁数,还在为吃发愁?能怠都擤到狗身上去了吧?别提了,女怕嫁错郎,男怕投错行。我选的行当不忒合适,陪吃、陪吵、陪算计,三陪,不为社会创造一毛钱价值,所有的吃喝嚼裹,全得从别人舌头根、嗓子眼儿里扣出来。有天儿子看《动物世界》,一群狼在争着掏一个小羚羊的肚子吃,边上有好多秃鹫在那儿眼巴巴的跃跃欲试。我挂着两腮帮子泪就跟儿子说了,长大了好好念书,可别象爸爸,每天象秃鹫似的抢刁食吃,太可悲。可他肯定不以为然,说,你不是经常吃麦当劳吗?还有梭边鱼、手把肉、香辣蟹、基围虾、煎牛排、双头鲍,还偷着喝酒,怎可悲了。你是小孩儿你不知道,那些玩意儿听着花里胡哨,没多大意思,不如你喝的鲜奶,果泥,烂菠菜,蒸鸡蛋羹,三鲜小饺子。那你准就笑了,家里有的是啊,你回来吃啊,想吃多少有多少,我每天扔地上的都够你吃。说到这儿我肯定就恼了。5 i0 b% C0 Q' s6 X1 J
/ ~" r4 c9 @$ S, s. O& G1 g家家有本难念的经,还有调门各异的大和尚。我爹当了多半辈子兵,大到雷厉风行,小到手脚麻利,粥也喝得,蟹也掰得,病了来杯白酒,一天准好;耐心要多多有多多,闲事要多少有多少。小时候家里事任啥不管,听我叫爸爸都不爱答理我,现在倒好,带着不老少的退休金和一脸慈爱,巴巴结结来伺候孙子,我想请保姆阿姨都不让。这不叫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这叫什么?7 v3 ?2 L2 Y- {+ @: s O% Y# P
0 t9 n2 A9 `( L* E: P7 R, y$ M ?3 Q小时候我娘特疼我,好吃的,不在家都给我留着;我做作业天天陪着;中午一小时工休,都风风火火骑车回家做饭,怎也拦不住;看我挨打了,马上复仇,从不隔夜,也从没忍过。最可“气”的是85年冬天下雪,我妈病了,起不来炕,小声叫我过,掏出又潮又热的一块钱,让我去吃肉包子大豆腐汤。中午回家吃饭看到弟弟饿得象条大蟒蛇似的,我的心都快碎了。现在倒好,退休金一分不花,天天吃牛肉但赡养费一毛也不能少,老两口的房子俩月一次也要辛苦苦租出去,租金纂手心最深处捏着,头发丝捅一下都会醒。弟弟买房偏不让贷款,怕利息贵,逼着我帮忙,一压再压,到了最后,才从容容把纂成一大块固体的钱全拿出来给弟弟交房款。那天我就问啊,妈,我不也得还房款吗?我利息也贵啊,凭什么把我钱都拘走啊?你猜怎么着,俺家老太太笑起来也满慈祥的:“老儿子,大孙子,老太太,命根子。我把自己都贴给大孙子了,贴补老儿子俩钱儿怎么了?”怎么了?河都西了,还怎么了!/ ?; S4 l1 \, A, Q) ~( V& W5 N8 A
8 T: G6 O+ U) E: l8 q3 C接上老婆,挤了一小时车,直饿得前心贴后背,贴得胶粘的那么紧,躺下用双脚才能蹬开。一进家门,孩子都没看一眼,直奔餐厅,两小盘菜,一小碟香肠儿,还没等洗手就听妈嚷上了“先别吃,先别吃,忘给孩子留菜了。”我查看米饭锅的工夫,两小盘菜又被“留”走了一整半儿。我嘟着嘴出来问:“妈,怎又弄这么一点饭?才一锅底儿米,够谁吃啊?”“嚷嚷什么,这大过年的,说什么也不能说不够吃啊!”老太太还埋怨我。“我都跟您说多少遍了,菜少点儿都没关系,这大米饭总得管饱吧?工地上米饭都管饱!您瞧天天饿的我猫蔫狗懒的。一锅米也不够交一次停车费”“先紧着你吃,我不吃还不行么?这么多饭还怕吃不饱,什么毛病!”我赌气给自己先盛了一大碗,给爸和老婆各盛了小半碗,刮了一点锅边儿锅底儿,给妈盛了一碗底,看看不吱声的爸爸和老婆,觉得不合适,又从自己碗里拨到妈碗里一些,又给儿子拨在小碗里一些。 }5 O9 R) V }; c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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儿子一翘脚就把小铁碗连饭都踢到地上去了,心疼得我这想抓起来吃掉,没想到我妈一弯腰就抓起来,择吧择吧就要往我爸碗里放。我真不高兴了,腾地站起来,假装要打孩子,嘴里骂道:“你这个败家子儿,昨儿摔我笔记本,今儿摔我数码相机,摔成爷了你,还敢摔饭碗!奶奶拣起来的饭,你一粒不少的都得给我吃了,要不没完!”小孩儿吓得眼都不眨的看着我。奶奶一把就抱走了,手里抓的饭全抹在的小孩身上,心疼得我眼睛都要暴出来。他爷爷和他妈妈沉不住气了,一个给我使眼色,一个给我拉衣角。我只好坐下,看着他们爷俩悄没声儿的吃。小半碗饭转眼就吃完了。老婆从手包里摸出一个苹果,冲了一下,切成两半,给了爸半个。我爸还不好意思,说吃的好饱,不想吃了,我当然赌气不要,在城里下馆子都不花钱,谁稀罕这半拉破苹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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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爸,蒸饭的时候怎么不多放几勺米?瞧这大过年的全吃不饱算怎么回事。”爸爸无奈的笑笑,“我只管带孩子遛弯,不管做饭。”说罢起身走了。老婆就去洗碗,我用一分钟不到就把晚饭吃完了,把碗送到水池的时候,她刚洗到第二个。“妈,您还吃吗?”老婆糯糯的问。“不吃了,下午喝了你儿子半瓶剩奶,吃了五个饺子,不饿。一会儿我饿了再吃个苹果吧。”' e& S+ d" ^/ q( v6 C
- l: m4 R7 z G. c; X, h' O晚上,黑着灯躺在床上我就不说话。翻来覆去的不说话。爸妈和儿子都睡着了,不饿当然睡的呼呼的。我扭过头刚要埋怨老婆,问她,怎么你就不能下班回来做饭?天天饿着我?一扭头看到她眼里晶晶的看着我,夜里十点多了,干了一天活儿,谁还能眼里晶晶的?刚一转念,就听她悄悄的趴在我耳边说:“都睡着了。咱们下楼吃点东西好吗?”一句话把我气乐了。象赶集一样高兴的穿完衣服,一溜烟就跑下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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快过年了,大店都计划着承揽年夜饭,一般的小店没这个实力,都放伙计回家了。转了几处,一看,果然就那山西面馆儿还开着。有一桌客人刚吃完,正往外走,一半伙计上来收拾,一半伙计在另外一张桌子上摆饭。估计他们该吃晚饭,收摊了,得抓紧时间。! I n f! N6 S2 y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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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和老婆进来,要了一大一小两碗刀削面,一碟西芹腐竹。没上的工夫,我们对着眼看,等。我心里怨着自己的妈,又怕老婆怨我的妈,所以我假装目光空洞,无所事事。树欲静而风不止,你猜我看到了什么?我看到,一个17、8岁的小伙计,把刚收拾完的剩菜,直接就倒在了他们公用的大菜盆里!然后,他还超里喊“二舅,出来吃饭!”一听就是山西人。说实话,除了同学和同事,我在北京见到的山西人还挺少的,山西应该挺富裕,没人出来打工。正思衬着,他二舅一掀帘走了出来,与我脸熟,互相点了一下头,他是这店的二老板,我知道他。眼瞅着他大大方方坐到伙计群里一块吃剩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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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j; S8 f9 b3 A, B我和老婆两人,惊愕的对视,等。等我们的削面。隔着玻璃窗,我看到一隔小伙子,在欢快而熟练的给我们削面。我却觉得如坐针毡。这时,大老板穿着皮夹克就进来了,一边进一边埋怨怎不等他回来就开饭,他弟说隔窗户已经看他回来了才招呼开饭,很明显,他也要去吃那盆菜。我惊愕的看着他,我老婆同样惊愕的看着他。他很聪明,马上就发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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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笑了,笑得很坦然,也很保守。他当着他的弟弟和伙计说:“我店里全是山西**人,还都是亲戚。山西人不爱到外省去,但凡有点体面都不到外省去,家里穷得留不住的人才到外省去,爹娘实在没能耐的儿子才到外省去。咱们出来了,混不出来个样子就更回不去了,这么多娃跟咱相跟着,要不把他带出了样样来,咱还是没脸回去。吃凉菜是咱那儿做这行当的规矩。”他笑笑,不再理我,过去吃饭。4 j3 X. e( i( \! u, g
; D, w( y, J1 \2 Z我老婆马上起身往外走,我抽出20块钱放在桌上,出去追她。屋里的人,没一个看我。冷着脸,低头吃饭。( _0 T2 R6 y5 Y6 S
1 ?% B* \7 F, S P/ a2 v老婆扁着嘴,委屈的看了我一眼,好像我得罪她了似的。我拉她的手,不走也不松开。她忽然挣开,往一个小超市跑去,转瞬,拿着四小盒蒙牛酸奶回来。我们的心情忽然又同时好起来,俩人坐在一个台阶上喝酸奶,一人两盒。# g6 k. f, S$ C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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平时,这种爷们不爷们儿娘们不娘们的酸鼻涕我一口也不屑喝,今天用吸管儿嗞嗞儿的喝得倍儿有味儿。喝完了,我捏着空盒抬头问她:“你说为什么好好的奶不喝,非要放馊了才喝?”9 {" x) ?( T: a; ^5 R+ W$ e2 B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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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幽幽地答道:“人各有志吧”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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